我生就一人，無牽無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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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生就一人，無牽無掛
與阿娘和胞弟訣別後，修明知道此一去恐再難與他們相見。
這一路馬車顛簸，一夜趕路，修明只覺身子坐得有些酸軟。等到車終於緩緩停穩了，她知曉已經到了地方。
修明從馬車上下來，面前偌大的牌匾上寫著“習禮殿”三字映入眼簾，而殿門兩側立著幾個侍婢。
一位體態端莊，梳著椎髻且青絲中夾雜著些許白發的婦女向修明微微行禮，而後主動接過修明的手攙扶她進裏院。
“範大人已將一切安排妥當，姑娘且安心在別院中住下。往後由予教授姑娘宮規典禮和才學儀態。姑娘喚予如姑姑便好。”
“勞煩如姑姑。”
“您今日些好生歇息，明日予再帶姑娘見一人。”
修明雙手施禮。“是。”
日出東方，微亮的初光從窗外投射進裏屋。
修明早早起身換好如姑姑昨日備好的服飾。
修明拉開裏屋房門時，一張熟悉的臉迎著光亮一同映入她的眼中。
“修明！”夷光因重逢的喜悅眼噙淚水。
“夷光？！你怎麽會在這？”
夷光上前輕輕擁抱住修明。
夷光故作生氣。“修明離開苧蘿村也不知會夷光，害的夷光好找。”
“所以夷光是來尋我的？可是……”
夷光見修明認真思索的樣子忍不住說出實情。
“好啦不逗你了，是範大人將我送來的。夷光此來是為求榮華富貴的。”
“範大人？”
夷光眼中顯露羞澀之意。“就是……苧蘿村外駐足的那位自稱少伯的公子。你還記得他之前說過什麽嘛？”夷光貼近修明耳畔輕語，“得償所願。”
還未等修明再問些什麽的時候，如姑姑已站在二位姑娘身後。
夷光和修明齊齊施禮問安。“如姑姑。”
“二位姑娘既已見到彼此，予也算是完成範大人交代的一件事了。請姑娘隨予去庭院。”
“是，如姑姑。”
只見庭院中擺滿了各式不一的陶罐，有鼎、壺、盂、罐、甕等形態各異的器皿。
“往後每日卯時起身，於院中習姿態至辰時用膳。辰時三刻於院中再學宮規儀制。未時隨先生講學，翌日卯時一刻督察課業……”
“今日，便先習女子儀態。”
如姑姑手執柳條，神色嚴肅。
“將陶罐在頭上頂穩了，力出腰腹，面容端莊，行揖禮。”
如姑姑剛說完，修明頭上頂著的陶罐落地而碎，緊接著就是夷光頭上的。
二人相視一笑，發現如姑姑神色凝重，二人立刻重新拿過陶罐頂在頭上。
在此期間不停有陶罐被摔碎，她們又重新開始。
烈日之下幾個時辰，二位姑娘的“頂罐”初顯成效。
經過一日如姑姑的教導“折磨”，全身疲累。
二人邊舒展著身子亦或捶揉手臂，不知不覺走到庭院中，兩人默契地倒在院中草面上，擡頭仰望星河浩瀚。
知道修明對整件事情尚且存有疑慮，夷光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。
片刻的沈默後修明問出來心中所想。
“夷光，你會想要回到從前苧蘿村的日子嘛？”
夷光笑著答道：“從前那段日子自是懷念的，只是……”
夷光偏頭看了一眼身側凝望星辰的修明，語氣變得略有些沈重。“修明，你與我不同，還需顧念家中幼弟寡母，很多事不得已屈從。阿娘病逝後，獨留我。可以這麽說，我生就一人，無牽無掛。亂世之中，只要能活下來，夷光什麽都願意。”
兩人都陷入了片刻的寂靜，耳邊只聞蛐蛐聲。
修明瞥見如姑姑的身影。“不好，是如姑姑！”
如姑姑徑直走向修明和夷光。“好啊，二位姑娘竟將今日所學之禮忘卻，全然不顧儀態的躺在此處。給予回屋多抄上幾遍宮規，方能記到心裏去！”
修明邊笑著邊拉著夷光跑回裏屋。“如姑姑，我們錯了！”
“修明，我們幹什麽去？”
只見修明嘴角揚起一抹笑意。“抄書。”
雖說在習禮殿每日課務繁重，可終究那些日子是快活的。
但也許有些東西在修明和夷光在被送入習禮殿時，就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，而歲月將她們送往兩個既定的命運軌道。
亥時一刻。
木案上放置著幾卷簡牘。
修明正伏案謄寫。
最後一字落成，修明放下手中的毛筆，仔細端看簡牘上文字記錄。
“‘《詩》中所記，“桃之夭夭，灼灼其華。之子於歸，宜其室家。’新婦嬌媚如花，所遇良人，終得歸宿。一生得一人，便是此生最大幸事。”
聯想到自身，修明的神情由期許變得頹喪，心中黯然神傷“如今，已是奢望……”
與此同時，一旁的夷光正伏案熟睡。
夷光面前的一份簡牘被她伸手推到地上，修明無奈一笑，放下手中的簡牘，起身輕聲走到她身側。
墨點滴落在夷光壓著的簡牘上，修明輕輕拿過夷光手中歪握的筆後放置在一旁，又將夷光面前半展的簡牘卷起整理好後擱置到一邊。
修明彎腰將木案上的燭臺吹滅了三支，裏屋變得昏暗了不少。
接著修明拿過外氅披在夷光身上，見她鼻尖染了墨點，她忍不住輕笑了一聲。
屋外皓月下沈了幾分。
亥時三刻，夷光悠悠轉醒。
修明仍在伏案書寫。夷光睡眼朦朧，揉了揉眼，困意不解。“修明，幾時了？”
“亥時三刻了。”修明邊寫邊答。
夷光瞬間清醒，聲音清亮了不少。“若是讓如姑姑知曉我還未把宮規抄寫完，怕不是明天在烈日下多站一個時辰了。”
修明淺淺一笑。“放心吧，我早就幫你的那份謄抄好了。”
夷光挪動身子靠過去挽住修明。
“就知道修明最好了。”
修明因夷光突然靠過來使得提筆不穩，抄寫的簡牘上留下了一個寫歪的字。
“修明，你說，這些文字認得我，可我一個也認不得它們，光是看著就犯困了，還不如撫琴有意思。”
修明調笑道：“那不知文字大仙可有入你夢中同你一敘？”說罷，修明對視夷光淺淺一笑，指了指鼻尖的位置。
夷光很快反應過來，外氅從她身上滑落下來。她起身小跑到銅鏡前看清了鼻尖染墨的自己。
“修明！”
“夜深，勿擾他人安寢。”修明比了個噤聲的手勢，盡力憋笑，“這般的夷光，很是可愛。”
皓月高懸於天際，夜風吹卷薄雲。
因夷光的雙足確實比尋常女子大些，如姑姑說若是一舞露出玉足便是不雅，故而教授夷光琴技。在知曉修明擅劍舞，如姑姑便將她的舞打磨得更精細些。
每日都免不了被如姑姑責罵，但修明和夷光始終苦中作樂。
她們一起在廊下聽雨，賞月數星。
有時半夜二人偷去後廚，修明便將偷藏起來的食物分給夷光吃。
一人撫琴且歌，一人起舞且和。
修明要強的性格在被夷光改變，而夷光軟弱忍讓的性格也在被修明修正。就這樣二人在別院中度過了一年的時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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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阿娘和胞弟訣別後，修明知道此一去恐再難與他們相見。
這一路馬車顛簸，一夜趕路，修明只覺身子坐得有些酸軟。等到車終於緩緩停穩了，她知曉已經到了地方。
修明從馬車上下來，面前偌大的牌匾上寫著“習禮殿”三字映入眼簾，而殿門兩側立著幾個侍婢。
一位體態端莊，梳著椎髻且青絲中夾雜著些許白發的婦女向修明微微行禮，而後主動接過修明的手攙扶她進裏院。
“範大人已將一切安排妥當，姑娘且安心在別院中住下。往後由予教授姑娘宮規典禮和才學儀態。姑娘喚予如姑姑便好。”
“勞煩如姑姑。”
“您今日些好生歇息，明日予再帶姑娘見一人。”
修明雙手施禮。“是。”
日出東方，微亮的初光從窗外投射進裏屋。
修明早早起身換好如姑姑昨日備好的服飾。
修明拉開裏屋房門時，一張熟悉的臉迎著光亮一同映入她的眼中。
“修明！”夷光因重逢的喜悅眼噙淚水。
“夷光？！你怎麽會在這？”
夷光上前輕輕擁抱住修明。
夷光故作生氣。“修明離開苧蘿村也不知會夷光，害的夷光好找。”
“所以夷光是來尋我的？可是……”
夷光見修明認真思索的樣子忍不住說出實情。
“好啦不逗你了，是範大人將我送來的。夷光此來是為求榮華富貴的。”
“範大人？”
夷光眼中顯露羞澀之意。“就是……苧蘿村外駐足的那位自稱少伯的公子。你還記得他之前說過什麽嘛？”夷光貼近修明耳畔輕語，“得償所願。”
還未等修明再問些什麽的時候，如姑姑已站在二位姑娘身後。
夷光和修明齊齊施禮問安。“如姑姑。”
“二位姑娘既已見到彼此，予也算是完成範大人交代的一件事了。請姑娘隨予去庭院。”
“是，如姑姑。”
只見庭院中擺滿了各式不一的陶罐，有鼎、壺、盂、罐、甕等形態各異的器皿。
“往後每日卯時起身，於院中習姿態至辰時用膳。辰時三刻於院中再學宮規儀制。未時隨先生講學，翌日卯時一刻督察課業……”
“今日，便先習女子儀態。”
如姑姑手執柳條，神色嚴肅。
“將陶罐在頭上頂穩了，力出腰腹，面容端莊，行揖禮。”
如姑姑剛說完，修明頭上頂著的陶罐落地而碎，緊接著就是夷光頭上的。
二人相視一笑，發現如姑姑神色凝重，二人立刻重新拿過陶罐頂在頭上。
在此期間不停有陶罐被摔碎，她們又重新開始。
烈日之下幾個時辰，二位姑娘的“頂罐”初顯成效。
經過一日如姑姑的教導“折磨”，全身疲累。
二人邊舒展著身子亦或捶揉手臂，不知不覺走到庭院中，兩人默契地倒在院中草面上，擡頭仰望星河浩瀚。
知道修明對整件事情尚且存有疑慮，夷光便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。
片刻的沈默後修明問出來心中所想。
“夷光，你會想要回到從前苧蘿村的日子嘛？”
夷光笑著答道：“從前那段日子自是懷念的，只是……”
夷光偏頭看了一眼身側凝望星辰的修明，語氣變得略有些沈重。“修明，你與我不同，還需顧念家中幼弟寡母，很多事不得已屈從。阿娘病逝後，獨留我。可以這麽說，我生就一人，無牽無掛。亂世之中，只要能活下來，夷光什麽都願意。”
兩人都陷入了片刻的寂靜，耳邊只聞蛐蛐聲。
修明瞥見如姑姑的身影。“不好，是如姑姑！”
如姑姑徑直走向修明和夷光。“好啊，二位姑娘竟將今日所學之禮忘卻，全然不顧儀態的躺在此處。給予回屋多抄上幾遍宮規，方能記到心裏去！”
修明邊笑著邊拉著夷光跑回裏屋。“如姑姑，我們錯了！”
“修明，我們幹什麽去？”
只見修明嘴角揚起一抹笑意。“抄書。”
雖說在習禮殿每日課務繁重，可終究那些日子是快活的。
但也許有些東西在修明和夷光在被送入習禮殿時，就已經悄然發生了改變，而歲月將她們送往兩個既定的命運軌道。
亥時一刻。
木案上放置著幾卷簡牘。
修明正伏案謄寫。
最後一字落成，修明放下手中的毛筆，仔細端看簡牘上文字記錄。
“‘《詩》中所記，“桃之夭夭，灼灼其華。之子於歸，宜其室家。’新婦嬌媚如花，所遇良人，終得歸宿。一生得一人，便是此生最大幸事。”
聯想到自身，修明的神情由期許變得頹喪，心中黯然神傷“如今，已是奢望……”
與此同時，一旁的夷光正伏案熟睡。
夷光面前的一份簡牘被她伸手推到地上，修明無奈一笑，放下手中的簡牘，起身輕聲走到她身側。
墨點滴落在夷光壓著的簡牘上，修明輕輕拿過夷光手中歪握的筆後放置在一旁，又將夷光面前半展的簡牘卷起整理好後擱置到一邊。
修明彎腰將木案上的燭臺吹滅了三支，裏屋變得昏暗了不少。
接著修明拿過外氅披在夷光身上，見她鼻尖染了墨點，她忍不住輕笑了一聲。
屋外皓月下沈了幾分。
亥時三刻，夷光悠悠轉醒。
修明仍在伏案書寫。夷光睡眼朦朧，揉了揉眼，困意不解。“修明，幾時了？”
“亥時三刻了。”修明邊寫邊答。
夷光瞬間清醒，聲音清亮了不少。“若是讓如姑姑知曉我還未把宮規抄寫完，怕不是明天在烈日下多站一個時辰了。”
修明淺淺一笑。“放心吧，我早就幫你的那份謄抄好了。”
夷光挪動身子靠過去挽住修明。
“就知道修明最好了。”
修明因夷光突然靠過來使得提筆不穩，抄寫的簡牘上留下了一個寫歪的字。
“修明，你說，這些文字認得我，可我一個也認不得它們，光是看著就犯困了，還不如撫琴有意思。”
修明調笑道：“那不知文字大仙可有入你夢中同你一敘？”說罷，修明對視夷光淺淺一笑，指了指鼻尖的位置。
夷光很快反應過來，外氅從她身上滑落下來。她起身小跑到銅鏡前看清了鼻尖染墨的自己。
“修明！”
“夜深，勿擾他人安寢。”修明比了個噤聲的手勢，盡力憋笑，“這般的夷光，很是可愛。”
皓月高懸於天際，夜風吹卷薄雲。
因夷光的雙足確實比尋常女子大些，如姑姑說若是一舞露出玉足便是不雅，故而教授夷光琴技。在知曉修明擅劍舞，如姑姑便將她的舞打磨得更精細些。
每日都免不了被如姑姑責罵，但修明和夷光始終苦中作樂。
她們一起在廊下聽雨，賞月數星。
有時半夜二人偷去後廚，修明便將偷藏起來的食物分給夷光吃。
一人撫琴且歌，一人起舞且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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